在年月深淵，望明月遠遠

第一次聽到《暗戀桃花源》，應該是十多年前的同名電影。那時還未會經常進出電影院，朋輩間也沒有誰懂得欣賞林青霞，看見這鄉土味的名字和宣傳海報，興趣缺缺。這次香港話劇團與賴聲川合作舞台劇，在熱愛戲劇的同事極力推薦下，就選了看蘇玉華的版本。

《暗戀》和《桃花源》原是兩個劇團的演出劇目，因場地管理不善而令綵排撞期。時間緊迫下，兩組人分別搶時間綵排，讓風馬牛不相及的近代正劇與古代鬧劇交錯上演。《暗戀》處身大時代夾縫的肅剎和沉重，雲之凡自上海回昆明，本只暫別數月，竟與江濱柳相互錯過幾十年歲月。以廣東話唸文藝對白，氣氛確是有點奇怪，蘇玉華少了專屬那個時代的知青氣質，卻有著另一種跨越時空的青春活力和樂觀。

《桃花源》改編自陶淵明的同名文章，劇內特別背誦了其中好幾段，再配以誇張惡搞的戲劇手法，營造爆笑位。雖然撐艇部份十分有趣，《桃花源》其實比《暗戀》放上更多比重在指出幕前幕後的衝突：道具員將主佈景留白，又讓桃花自佈景中逃出來等，狠狠地挖苦懶有格調的編導，比戲中戲部份更突出。

同樣嚮往和平安樂的桃花源，同樣失落了數十年歲月，理應分割斷裂的劇情碎片，重疊剎那竟互相呼應，有了另一層解讀。再會於暮年的江濱柳雲之凡，千言萬語，不知怎說。閒話兩句後，只能默默無言，憑緊緊相握的手感覺那沉重複雜的心情。看見潘燦良和蘇玉華四手相握，頃刻，猶如與張愛玲《半生緣》重遇。年少時夢想的桃花源，在歲月面前只是海市蜃樓。空餘昔日的血紅記憶，卻無法執子之手。當優雅的故人翩然歸去，在末路徘徊的老人終究抑制不住，為時間的無情失聲痛哭。我們都回不去了。

落英繽紛還是淒涼，端看你的心情。戲外的紅衣女子呼喊得淒厲，始終等不到人間蒸發的劉子驥。雲之凡與江濱柳相互錯過數十年，是回不去了，但至少他們在離開以前，可以了卻當年不再相見的遺憾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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